宗薩欽哲仁波切開示《禪定》
禪定、瑜伽、或氣功,我想這在最近都成了時髦的事兒。大家認為打坐禪定是佛教徒做的事情,所以佛教和禪定通常被牽扯在一塊兒。
何謂禪定?
「禪那」、「三摩地」或藏文的「貢」,這些詞都包含了無窮的意義。對於我們大部分人來說,禪定就是雙腿盤坐、身軀挺直、幾分鐘內什麼事都不做,我想這可以是禪定。以這種方式了解禪定很好,不過了解的不完全。
我說這種了解的方式很好,是因為「什麼都不做」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啊!現在這個時代,「不做任何事」是一個非常非常珍貴的力量或能力。今天晚上回到家裡,你們應該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,試著幾分鐘之內什麼也不做。我想你們可能辦不到,遲早會去找電視遙控器。也許你寧願看報紙,當然,很快地你會感到厭倦。然後打電話給朋友,也許跟他們討論舉辦派對的事。
基本上我們需要娛樂,我們渴望娛樂,有了它我們才會神采奕奕。娛樂是必要的,我們需要有事情可做。我們的心即便一瞬間也不能被冷落,它必須忙碌。有個很好的理由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們無法什麼事也不做。當你坐著,幾分鐘內什麼事也不做,我們都有的基本不安全感便開始浮上表面。而這是我們不想要的情況。
我們需要隱藏這個基本的不安全感,我們需要假裝它不存在,這就是為什麼到最後我們要尋找遙控器、看報紙,基本上就是要尋找某種娛樂。這是為什麼,在座的許多人一聽到禪定,就會聯想到坐直、有時閉上眼睛、雙腿盤坐、什麼事也不做;我認為這種理解很好。僅僅這麼做就會為這一生帶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。
可是禪定不只是什麼事也不做。佛法的精髓是智慧,假如你抽掉佛法的智慧面向,就只剩下宗教的胡說八道,那些實在沒有用,只會束縛你,它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折磨罷了。我這麼強調是因為這跟一般宗教的概念有關,大家把佛法聯想到戒律、道德等等的事情,卻從來沒有聯想到智慧;這有點悲哀。
有時我在飛機上,鄰座的人猜想我是個佛教徒〈笑聲〉,他們問:「你是佛教徒?」我回答是。然後他們問的第一個問題就與智慧無關:「你們佛教徒不吃肉,對吧?」這是一個跟道德、戒律有關的問題。我的意思是,這樣很好,但佛法不單只是道德和戒律。事實上,第七世紀的印度學者寂天就曾說過:「如果沒有智慧,所謂的悲心、愛心、慈心和戒律,就成了盲目愚昧的舉動。」這是非常重要的一段話。
在佛教裡,我們需要培養智慧,而我們也有許許多多的方法可以培養智慧。其中最實際、簡易、經濟、而且風險最低的方法,可以說就是禪定。這是為什麼每一個佛教團體和佛法教授都強調禪定。禪定正好是培養智慧的ㄧ個很好的方法,可能還是最好的方法。即使我們討論禪定,而且還可能禪坐一會兒,但我們所做的禪定也只是次要的。我們需要培養的是智慧,那才是修禪定的主要原因。
何謂智慧?
那麼,何謂「智慧」?顯而易見的,你們會問到這個問題,而且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。我們並不是在討論藉由念咒、供香等方法從某處喚起的ㄧ個神聖的心,完全不是這樣,佛教徒也不會相信是這樣。佛教並不是一個有神論的道,佛教徒不相信一個獨立存在於外在,並且決定我們生命的造物主。佛教根本的見地是,你自心的本性就是所謂的「本善」(basic goodness),你必須自己去發覺它。這就是我們所說的「智慧」。
智慧是心處於正常狀態的頂峰。當你的心體驗到絕對的正常狀態,那就是智慧。不過,這個正常狀態是非常相對的概念,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詞。那麼,何謂「正常狀態」?如何能夠正常?這就是為什麼會有經、論、派別、辯論等等,這是個困難的題目。要如何定義「正常」?我看著你們,認為你們都很正常;你們看著我,我確定你們也不會以為我發了瘋、很不正常。所以我們一定都還算是正常。
有一些細碎的方法可以判斷我們是否正常,讓我來告訴你們。這是什麼?一杯水,同意嗎?就是一杯水,不是別的什麼東西,不是膿血,不是用來住的房屋。你我之間有某種一致的看法──這是一杯水。基於這一致的看法,你們相信我是正常的;同樣的道理,我也認為你們是正常的。不過,我們都還不知道。
假如我們再多相處兩個禮拜,你們就會開始了解到,我們每一個人都有點不正常〈笑聲〉。有些事情困擾我,可是你不懂為什麼那些事情會困擾我,你想不到一絲理由為何它會困擾我,但它就會如此;另一方面,我看到某些事情讓你開心,而無法理解為什麼它們會讓你開心。
對我們某些人來說,輕輕一擊是喜樂之源;另有一些人認為,皮鞭和鐵鏈才是快樂的來源,你去荷蘭就會見識到〈笑聲〉。然後你想,這些人怎麼會認為皮鞭和鐵鏈是快樂的來源呢?可是對某些人而言,它們是快樂之源。
所以,「正常」是非常相對的。我認為正常的並不見得你也會認為正常,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必須對正常有個定論。當然,如果你去問一個心理學家,他們對於如何判斷正常有一套完整的說法。那不就是他們整個的目的嗎?這個現象非常奇怪,心理學家們讀了一些像是榮格或佛洛伊德的書,虛構出所謂的「正常」,然後再依此為人治療。他們努力幫助人們達到那個「正常狀態」,然而許多時候我們知道,這些心理學家本身並不正常,病人還比較正常〈笑聲〉。生氣很正常,熱情激昂很正常,這些情況都常常發生。所以在佛教裡,要如何判斷什麼是正常?這不是件容易的事,但如果我們要禪定,就必須討論它。
從聖者的觀點來看,我們所經歷到的每一件事,只要是透過自我去體驗的,就是不正常。根據聖者的看法,我們都瘋了,待在這個房間裡的所有人都完全瘋了;而且這其實是真的。你到隔壁去買本雜誌,雜誌上說:「這是二十世紀人類應該擁有的美腿。」每一個人就都會想要擁有那樣的美腿,不是嗎?
當成千上萬的衣索匹亞人死於飢餓,世界上其他地方上百萬的人卻非常努力地節食,以便擁有這種美腿,這種審美觀其實是由「大都會」雜誌或時尚雜誌的一些笨蛋編輯所決定的。我們做很多很不正常的事,只要到隔壁購物商場看看就知道。
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很獨特,但同時,每一個人又都害怕自己完全的獨特。因為你若是完全獨特,就會被孤立。你必須稍微被社會接納,必須稍微與他人協調一些。
我們做許多事情,逛街購物只是一個小例子。權力、金錢、成功、人際關係。男女關係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。所謂的男女關係,假如你仔細去看,它的基礎就完整地呈現出不正常。當這兩個人不太正常時,關係就會起作用;假如其中一人變得完全正常,也就是說,他或她沒有了忌妒、驕傲、嗔恨、熱情、佔有慾等等,這個關係就無法作用了。
知道為什麼嗎?因為另外一方會變得很沒有安全感。試著給你的伴侶他或她所要的自由,完全的自由。你的伴侶就會變得很擔心〈笑聲〉。你的伴侶希望你有一點佔有慾,不是這樣嗎?「你去哪兒了?」「你昨晚在哪裡?」一點點佔有欲就好,如果太多,你的伴侶又會感到窒息。
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正常,知道為什麼嗎?因為它們都起源於自我、執著、忌妒、驕傲、嗔恨等等。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變成造作而不正常。實際上,不正常對買賣生意有幫助,生意以不正常為基礎。可口可樂的廣告標語:Coke is it! 我們讀這個標語,看到可口可樂,於是這個標語就產生了效果,我們成為這個廣告、這個訊息的奴隸。我們自認為是自由社會的一份子,我們自認為很自由,可是沒有一個人是真正自由的。只要你不正常,你就不自由。你想要融入社會,所以你總會去做別人要你做的事。也許你認為你是出於自己的自由意志去做這件事,但終究你會成為你的選擇的受害者。為什麼會如此呢?
如何變得「正常」?
接下來的問題很重要。我們如何生活在這種城市裡?不論你去哪裡,往東、往西、往南、往北,不論往哪一個方向去,你都會看到廣告。你所遭遇到的一切都是二十一世紀的現象──你去工作,必須跟同事和平相處,必須討好老闆,不可以被炒魷魚,應該求取晉升…
種種這些,你需要買車子,需要有電話,還要付帳單。
我們生活在依賴性很強的社會裡,每一件事物都相互依賴,這是佛法的另一個重點──相互依存。我們非常依賴各種事物,我們吸入呼出的空氣,很快地也需要依賴其他的事物。
生活在這種社會裡,我們要如何才能達到正常呢?我們能夠怎麼做?我們應該放棄工作、剃頭、躲到深山洞穴裡去嗎?即使這麼做就會正常嗎?不一定。我想不會,因為你可能變成另一種不正常,寺廟式的不正常〈笑聲〉。事實上,情況比現在更糟。因為你現在的不正常還有點天真和樂趣,當你走進寺院或者成為一個出離的人,就會變成非常嚴重的不正常。
那我們該怎麼做?當然,一定有一個道可以讓我們遵循,一定有一些事情我們可以做。禪定,這是我們必須做的。禪定的藏文「貢」,它的意思是「逐漸習慣於」。當我們身體坐直,並不是從某處召喚某種神靈。不要那麼想,因為那跟佛法無關。當我們身體坐直,就算只坐二分鐘,你是去切斷念頭的鎖鏈。
通常,每當我們想到某件事,就會採取一些行動來滿足這個念頭,像是抓起遙控器並且按下按鍵,我們實際上會採取行動。可是在禪定的過程裡,不管什麼念頭出現,你就只要看著,然後結束念頭的鎖鏈。你不會自動地到達正常,不會一夜間就到達正常,但你可以身體坐直並且什麼都不做,不正常就沒有機會出現。
這是我們必須做的。每天禪定二分鐘,不要求太多,每天持續坐二分鐘,只要二分鐘。
如果你坐著,不做任何事,甚至不做白日夢,白日夢也得丟棄,那麼你所做的就是截斷念頭的鎖鏈。誠如偉大的聖者薩惹哈所說:「此刻,我們就如同泥濘的池塘,滿是淤泥。」那就是我們現在的樣子,不斷地產生焦慮、希望、恐懼、沮喪、憤怒、昏沉,如同泥濘的池塘。
我們渴望乾淨的、清新的、澄澈的水,即使我們渴望清明澄澈的心靈狀態,我們的所作所為到頭來卻是把泥水攪拌得越來越厲害。我們用遙控器攪拌,用教育攪拌,用各種東西攪拌。有時,就連佛法也變成攪拌泥水的湯匙,甚至佛法也變成了阻礙。實際上很多時候,佛法可能是佛教徒最頑固的障礙之一。
作為佛教徒,我們的目標應該是要在日後拋棄佛法,這點非常重要。佛在《金剛經》裡說到:「法或道有如一艘船,如果你要到對岸,就得乘船。當你到達了對岸,然後做什麼?你不會仍坐在船上,你會離開船,登上對岸。」
佛法或修道就像船,它們是方法,它們是必要的迷惑,是必要的詭計。就像是一根刺,如果有刺刺進你的手掌,你需要另一根刺把它挑出來。就是這樣。佛法有時也變成攪動這灘泥水的棒子,尤其是如果你的發心不正確。
為何禪定?
我們為什麼要禪定?清楚我們的動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,我們很多人禪定的動機並不是要使水變得清澈澄淨。大部分時候,我們禪定,以為會有人把清澈澄淨的水帶給我們。禪定被當作湯匙,拿來攪拌泥水。大家念咒、祈禱,把佛視為神,我們祈求及時雨、事業成功或任何事,當祈願沒有實現,我們就向佛抱怨:「怎麼了?佛龕上的桃子放得不夠嗎〈笑聲〉?香燒得不夠嗎?」
為什麼事情會發展至此?因為你的動機不是要讓你如同泥水般的心變得澄淨冷靜。我們的動機是要使心靈變得澄淨,這點很重要。就如薩惹哈所說:「要如何處理這灘泥水?不要攪拌,不要動它。」
你就只要不動它。怎麼做呢?身體坐直,至少暫時坐直。一段時間之後,你甚至不用坐直。保持這樣的禪修幾年之後,你甚至可以在夜總會裡禪定。在最重的電子合成音樂裡跳舞,都可以禪定,因為外在的障礙不再對你產生影響。
現在,尤其是對初學者來說,一些規範是需要的,像是坐直、禁語、不接聽電話,禪定的兩分鐘內電話鈴響也不要去關掉。如果想抓頭或抓背,不要抓;如果想清喉嚨,不要清。
一些規範是需要的。
假如你問我:「所以,佛教跟不要咳嗽有關係囉?〈笑聲〉」咳不咳嗽真的一點都不重要,但是作為初學者的一個工具,營造某種氛圍會有所幫助。除了坐直,其他一概不做,會讓心定下來。就讓泥水是它的樣子,不要去影響它,不要去攪拌它。你就只是看著,然後發生什麼事?所有的泥都沉澱下來,澄淨清澈的水出現了。你看到你自己,你看到水的真正顏色,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正常。
我們現在看不見我們的水,因為它跟各種灰塵泥土完全混在一起。禪定基本上是不做任何事的藝術。如果有人問你有關佛教的禪定,你應該回答:「禪定是什麼事都不做。」什麼事都不做是重要的行為,各位真的應該好好學習不做任何事情,因為我們做太多事了。做太多事,這是我們的問題。
一星期有七天,其中有個所謂的週末。為什麼我們喜歡週末?因為我們在週末應該是什麼事情都不做,不必早早起床。不過我們還是做了許多事。就像今天,正因為是週末,所以你們在這裡〈笑聲〉,然後去逛街等等。週末都被安排計畫好。我未來一年的週末就都已經排定好了。
我們如同安排週末假期一樣計畫我們的生活。這樣很痛苦,非常痛苦!不只痛苦,還很愚昧。舉耶誕節為例,我相信你們有些人已經計畫去峇里島、普吉島或希臘。這不僅是愚昧,而且很痛苦,為什麼?首先,愚昧是因為你不知道,你憑什麼認為可以到得了那個地方,你可能死亡,或可能接受建議去其他度假勝地,也許不是峇里島而是其他地方。但是你那麼認真地要去峇里島,峇里島就是峇里島,你已經把它寫在記事本上,結果如何?假設你要去峇里島六天,你生命中的這六天就已經被控制了,沒有彈性。生命中的這六天幾乎可以把它當作已經結束了,甚至在它開始之前就已經結束,因為你已經都計畫安排好。多麼痛苦啊!可是人類很愚昧,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樂趣,我們的假期就都像是這樣。大部分的假期被計畫成假期,我們計畫又計畫,這就是樂趣。一旦真正的假期來到,大多數時候,尤其是如果你有個伴侶,結果就是爭吵。
各位知道為什麼會在峇里島或普吉島爭吵比較多嗎?因為你們有時間〈笑聲〉。否則,當先生早上出門去上班,太太單獨留在家裡,所以沒有時間吵架,對吧〈笑聲〉?先生下班回來很累,就去睡覺,當然也有其他事情可以做,像是看電視。先生看某個頻道的節目,太太在別的房間看不同的節目。有這麼多事情可以選擇去做。
只要有時間,就有痛苦。所有這些情況都是如此痛苦,但我並不是說你們不應該度假,你們應該去度假,拜託拜託,去度假吧〈笑聲〉!實際上,作為佛教徒,我們應該安排假期,然後明白這些假期不僅是愚昧和痛苦,而且還荒謬可笑。有了這樣的了解,你應該去度個假,這就會成為一個很棒的假期,因為你的期望降低了。我們生命中的痛苦主要來自期望──這事情必須得這樣,它將會是這樣──這就是痛苦的來源。如果你沒有希望或期待,而事情發生了,那就是驚喜,那就是樂趣。
如何知道禪定發生作用?
讓我們回到禪定。禪定真的就是度假,如果你每天坐二分鐘,這二分鐘對你而言就是度假,因為在這二分鐘裡你什麼事也沒做。你沒作計畫,沒有盼望,沒有恐懼,沒有期待,這二分鐘會給你從來沒有過的放鬆。讓我舉個很好的例子,試試從明天開始,當你打坐的時候,在禪定當中,你會突然想起這一星期來你一直在找的汽車鑰匙掉在哪裡。這就是禪定發生作用的很好證明。因為當你的心平靜時,你就會想起來:「噢,我把汽車鑰匙放在抽屜裡。」
假如你持續花更多的時間,並以更大程度做下去,全知、洞察或智慧就非常接近了。就是這樣。智慧基本上是「知道」,它的層次比知道汽車鑰匙掉在哪裡更高,這是智慧。現在你找不到鑰匙是因為心中被許多事物纏繞著,你自己會體驗到這點。二分鐘的禪定是我要向各位大力推薦的,它是非常經濟的度假,不需要花半毛錢,不需要計畫。
如果你正好有間佛堂,絕對不要養成下面這個壞習慣,尤其佛教徒會這樣想:「我只在佛堂裡打坐。」這不是個好習慣,因為在一天當中,我們很少走進佛堂,所以你給自己太多限制。如果你想在廁所裡禪定,就在那裡做吧,因為那樣做是在利用時間。
如果你以為早上是「比較神聖」的時間,所以只在早上禪定,那也限制了你自己。你在塞車的時候可以禪定。如果真想要額外的好處,那你就應該在跟你太太、妳先生、或跟你的男朋友、女朋友吵架最激烈的當頭,修禪定。你應該說:「現在暫停兩分鐘,我要禪定。」〈笑聲〉剛開始,你的伴侶會有一點兒惱怒,因為通常一般人,即便他們嘴上說:「我不喜歡爭吵」,但他們其實才喜歡的咧!我們都喜歡吵架,因為那樣很酷,吵架、爭執在整套的所謂的男女關係裡,佔了很大一部分〈笑聲〉。如果不相信,你就試試看。當你的伴侶跟你吵架的時候,你就只是看著他嘴唇的移動,不做任何事,他就會更抓狂:「你為什麼都沒有反應?〈笑聲〉」當然,如果你有反應,他也不會停止,他還是會生氣。
在極端的狀況下,舉例來說,你聽到自己中了大樂透,立即禪定二分鐘〈笑聲〉,那麼做真的會帶給你很大的益處。你不只是獲得百萬元,二分鐘的禪定也會帶給你極大的喜悅,甚至日後回想起來,也會覺得非常快樂。所以在極端的時刻,試著禪定。這很簡單。我並不是要你觀想從你自己身上放出光芒、光照在你身上,或那類的事;那些都不需要。我們的目標是什麼?我們的目標是要達到正常,記得嗎?那麼不正常是什麼?
只要你還在做事情、還在忙碌,只要你還在追求一個目標,你就不正常。所以,身體坐直二分鐘,不做任何事;就算還是不正常,你至少比較接近正常狀態了,這已經是很大的成就確實是很大的成就。
我感覺到,你們有些人心裡在想:「仁波切今天給的是像幼稚園一樣簡單的教授,他應該給我們一些大圓滿的教授。」這個想法不對,今天的教授非常重要,如果能夠持續每天做二分鐘,你的執迷、困擾、顧忌會越來越少。我最近在新加坡刻意舉了個例子,我有點不懷好意,但這個例子並未發生作用,我想在這裡再試試看。身為一個局外人,我聽說新加坡很刻板,比如說不准嚼口香糖,不准這不准那,非常有條理。
我們有些人有這種執迷,上床睡覺的時候,拖鞋必須對著牆整齊地擺放著,以便隔天早上搖搖晃晃起身時,能夠立刻把腳放進拖鞋裡。人們有許多執意要做的事,像擺放拖鞋這種小事,我相信有些離婚的個案,就是起因於鞋子沒有好好地放在一起。我們睡不好覺,因為心裡一直懷疑:「我也許沒把鞋子擺好。」所以你起床檢查。「噢,擺好了。」然後躺下去,心裡又想:「鞋子擺好了嗎?檢查過了嗎?剛才有想到這件事情嗎?」你忘記了,因為你太執迷。
如果每天禪定二分鐘,大概六個月的時間,你會用腳一踢,拖鞋可能被踢進廁所裡,或者更糟糕,被踢到佛龕上,而你一點都不在意就睡覺去了。這是小小的證悟,因為你對鞋子擺放的方式不再執迷。
何謂「證悟」?
在佛教裡,證悟就是免於執迷、免於偏執妄想。證悟不是一個你可以移民過去的地方,然後在那裡你會多生出一些手臂,另外拿著一些武器,而且擁有某種超能力可以讀別人的日記;那不是證悟。假如你有能力去讀別人的日記,會有很多痛苦。我們不要這種能力,我們要的是免於執迷,免於把拖鞋放整齊的執迷,以及其他有關食物、購物、原則等等的執著。
身為人類,我們有許許多多的原則,證悟的另一種解釋就是當你不再有任何原則。當你最後能夠擺脫所有原則,你就成為一個聖人。
尤其是像我們這些亞洲人,原則特別多。我們的腦袋從孔夫子那兒下載了許許多多原則,很多原則是我們需要擺脫的,否則我們會不自由。你也許認為這兩分鐘的方法太簡單,但別瞧不起它,因為它是很重要的方法。這個建議不是源自於我,功勞應該歸於佛陀本人以及一些偉大的大師,他們都這麼做。
需要儀式和鈴杵嗎?
也許各位接著會問:「為什麼有這些黃帽、紅帽、儀式、鈴杵以及法袍等等的東西?」答案很簡單,因為這是我們自找麻煩。〈笑聲〉其實一切都很簡單,不過人類不信任簡單。簡單不具任何形體,而我們喜歡各種顏色、形狀、壇城…。我們喜歡混亂,混亂很重要,但同時我們又要秩序。所以佛很慈悲,他在混亂當中創造秩序。壇城的整個概念就是有秩序的混亂,佛教裡像是燃香、供花等等的方法,真的就是有秩序的混亂。
為什麼供養食物給佛?希望各位不會認為佛會肚子餓。這只是一種有秩序的混亂,這是一種方法。如果你以為佛需要適時的進餐,比如早餐、午餐,那就大錯特錯,那就小看了佛。
佛自己在《金剛經》裡說到:「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…」基本上,那些視佛為某種具體的顏色、身形、名字、或歷史等等的人,《金剛經》繼續說:「是人行邪道…」。我們必須記住,這些複雜狀況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我們自找麻煩。我們人類喜歡複雜,當然我們也抱怨複雜,但我們需要複雜,而且某種程度上它也有效。
這有點像是我們需要這愚蠢的、所謂的「成就感」,當然,它來自驕傲。自我多麼奇怪,門就在那兒,如果你需要出去,只要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,但對我們許多人來說,這麼做沒有成就感。所以當我們繞個圈兒,穿過那些柱子,也許再爬上天花板,最後到了那裡,然後說:「我完成了某些事情。」所以做一百萬遍大禮拜,念一百萬遍這個咒或那個咒,這會發生效用。
如果我們走在沙漠裡,口很渴,看見遠處有水。其實那是海市蜃樓,可是它像水一樣地流動。我們心裡想:「那裡有水,過去吧!」有人知道那不是水,而只是海市蜃樓,他應該說:「喂,那不是水,不要被騙了。別往那裡走,那只會消耗我們的力氣。」但這話行不通,也許一百次裡有一二次行得通。你這麼渴,所以不會聽那個人所說的話──「那不是水」。
有時候,就算知道它不是水,確定一下總是好的。走老遠的路到那裡發現沒有水,這也給你成就感。很愚蠢,不是嗎?我們應該要覺得沮喪,卻得到某種滿足感──「至少,是我自己發現那裡沒有水。」所以,情況就是如此。
如果可以,每天請修二分鐘禪定,份量不多。待會兒各位可以發問,但也許我們現在先禪定幾分鐘。
身體坐直,把它當作戒律、規範。如果需要,現在就先清清喉嚨或做任何事。不用關掉手機,但如果在禪定當中手機鈴響了,別把它關掉。正常呼吸,不要打呵欠,不要咳嗽,不要動。可以眨眼睛,嚥口水,除此之外,不要做任何事,不要做白日夢。
不管心裡想到什麼,就只是看著。如果你想到吉隆坡,就只是看著;如果下一分鐘想到巴黎,就只是看著;再下一分鐘想到羅馬,也只是看著。不要評斷,只是覺知,沒有別的。
不要壓抑念頭,也不要鼓勵它,因為你一壓抑或鼓勵,你的注意就落在念頭上。不要關注念頭,只要看著,就這樣簡簡單單的。我們現在來做做看。
(以下略)